回國後的一番經歷,很快地讓我體悟到,原來「朋友」可以有不同的許多層次,人性的曲折可以如此幽微而難解。
「一個離過婚的人,竟然還可以那樣快樂?」,一位朋友這樣說。
我想要積極開朗地生活的表現,出乎意料之外,不僅沒有讓他們覺得對我的關心終究沒有白費,沒有讓他們因為分享我久違的歡笑而感到欣慰,反而因此引起朋友「離婚之人竟然還嘻皮笑臉」的「道德不適」感。
此時讀卡謬的「異鄉人」,竟然在馬叟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,萬萬料想不到。
曾經在我最痛苦時,給予我鼓勵與支持的朋友,原來各有不同。有的人因為我積極快樂的作為,而感到鼓舞,他們儘管始終保持距離之外,放著我經歷這一切而成長,但溫柔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,隨時準備伸出援手。
有的人表現過積極的關心,但是,一旦我終於能夠以積極快樂來回應、報答他們的鼓勵,卻反而引起他們「被背叛」、「被玩弄」的反感。就像上流社會的貴夫人,如果缺少窮人的存在,就無從展現他們關懷慈善的優雅風姿。關心的原來不是外人,而是自己。
幾天前,在一個聚餐的場合,一向愛家的K先生一直等到太太與家人到場,這才跟著全家開動用餐。老遠看著,同桌的另一位朋友有感而發,轉頭向我,說道:「你看看,多跟人家學學,如果你能像那樣做個新好男人,不就沒事?」
我聽著這話,看著K先生,心底一陣椎心刺痛,只能有氣無力的回答:
「世上幸福的人,確實值得別人學習、稱羨與祝福;但是,不幸福之人多屬無奈,不幸又豈是他們所願;不幸之人求好的心與付出的力,不見得比較少啊!」
宗教情操的核心,不應該是道德戒律,而是慈悲與憐憫。這位誠篤念佛的朋友一番話,讓我有了這樣的感觸。相較之下,另一位朋友的一番話,卻讓我心頭感動,曾經禁不住聞言流下眼淚。他聽到一位朋友提到我公開訴苦的「怪異舉動」後,反而只是輕輕地回答:「He was simply asking for help」,便不欲再多言。
言語繽紛,不見得是通向理解人心的道路,反而往往是其斷絕。有的朋友,因為感同身受,因為想要用心貼切地表示尊重,形之於外,反而如無情般沈默。有的朋友,言談間充溢者關心,但一旦你勇敢地擁抱幸福,卻反而自覺「因付出而受傷」的不甘。
人心的距離,斷不能在語言中丈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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